A级草饲羊肉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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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A/AO] The 20th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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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们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一方面,忍足每天重复着诊疗、手术、授课,在医院和新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中找到不知阔别已多久的踏实感。忍足医生向来平等、温柔地对待所有到访的小患者,但面对患者家属时则始终抱着一成不变的扑克脸,尤其当碰上那些因自身监护失职导致孩子遭罪的家长,他在沟通时会当场不留一丝情面指出他们的玩忽职守,这往往令对方无地自容。儿科诊室亦不乏无理取闹甚至纠缠不休的家长,该科的医护人员又必须脾气好性子软,往往饱受其困。这一现象在忍足转来后大有改观,即使有着一对透明镜片作为缓冲,来自那双瞳仁的威严感也直戳人心。

景明成了小儿外科的常驻人口,深受每位儿科护士的喜爱。他缠着他爸把儿科游戏室整体翻新,小患者们拖着输液瓶跑来跑去,捧起崭新的玩具,眼睛里亮着光。他还记住了儿科所有住院患者的名字,迅速把握了每个人不同的个性,非凡的领导天赋已初见萌芽。

他曾经遇见一位执意不肯接受手术的小女孩,趴在病床边头头是道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色”(“哼,连接受手术的勇气都不具备是不可能成为本大爷的女朋友的,啊嗯?”),边口若悬河边从口袋里变出一朵黄玫瑰,还真把人家哄同意了。小女孩术后康复出院转天,景明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手写情书,爬上忍足办公室里高高的凳子,托着下巴看了两遍后才塞回口袋,惹来忍足的一通好意逗弄,回家后倒对迹部绝口不提此事。

景明在医院里跟着忍足耳濡目染,偶尔嘴里蹦出几个医学名词,受到护士姐姐惊讶之下的夸奖,比学校里门门功课优秀还开心。看到被病痛折磨长期住院治疗的同龄人,景明的眉头挤成了茂密的灌木丛,他认真地抓着忍足的手,宣布自己长大后要开迹部财团第一家制药公司目标是让拜耳破产,被忍足大笑着揉乱了一脑袋不听话的头发。

另一方面,迹部多余的应酬已经很少了。他目前的心思全在家里,恨不得每天提早下班回家,享受和家人共处的宝贵时间。如果遇上必不可少的酒席,忍足会亲手帮迹部穿上纹付羽织袴,展平衣领和袖口,扎紧羽织纽,过程中不忘叮嘱迹部在酒桌上能忽悠就忽悠少喝一口是一口。迹部难得乖巧地一动不动,嘴上“是、是,你说的都对”眼睛看着忍足垂下的长睫毛,心里像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挠。

完成繁复的穿衣仪式,忍足多半会站远迹部一步,仔细确认每一处细节无误后,真诚夸奖衣服和人的相衬。迹部扬起半侧眉毛,理所应当地反问本大爷穿什么不好看。忍足得心应手地吻上迹部的额头,像哄孩子一样顺着他的心意说话,分开时再次劝他晚上早点回来。迹部小声嘟囔着知道啦,依依不舍地转身跨出家门。盯着车窗外后退的景物,内心还惦记着刚才忍足的话,窃喜自己被心上人夸好看,一副中年男子陷入恋爱后无可救药的样子。

景明本身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早已有所察觉爸爸和侑士不同寻常的关系。迹部在忍足面前是以他没见过的另一面示人,不再时刻板着脸神经紧绷,反而舒适自得地笑起来是常态,甚至还会耍赖撒娇。他撞见过迹部在加班之后头晕眼花,从身后趴在忍足背上求安慰。忍足把迹部的双手顺势拽到胸前,让他干脆就这样安心休息,景明在远处扒着门缝偷瞄,颇有几分竟无言以对唯有目瞪口呆的意思。

在景明的记忆里,爸爸和妈妈相处之时总隐隐隔着一层防备,他们对每一处得失斤斤计较,或互相投掷言语攻击,或干脆无视对方的存在,少有平心静气对话的时候。他从未见迹部如此毫无顾忌地把自己交托出去,不带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完完全全的信任和依赖。这次之后景明实在没忍住问出了口,爸爸和侑士究竟在什么时候就相识了。

迹部不无伤感地蹲下来,“也就比你现在大不了几岁吧。”

景明若有所思地点头,试图体会迹部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他仍然不忘揶揄迹部几句,“爸爸那时候一定熊得很,没有我这么乖。”

迹部不置可否,想到自己以前确实让忍足犯过不少头痛,面部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景明趁机追问,“那现在,爸爸是要和侑士结婚了吗?”他和他爸一样,字典里没有委婉俩字。他对问题的答案有所猜测,但还是想听到迹部的亲口回答。

“对,爸爸要和侑士结婚了。”迹部拉起景明的手,望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爸爸绝不会因为这个离开你。侑士是你的新爸爸,你从此以后就有两个爸爸了。”

景明眨了眨眼睛,带着玩笑的口吻大剌剌地说,“其实吧,比起你我更喜欢侑士。”迹部一巴掌糊上孩子的后脑勺,心说这儿子绝对亲生。景明委屈地发表抗议,转身跑到隔壁的女主人套房,兴奋地扑进忍足怀里,说终于有人和他一起管管老景吾了,一把年纪还不让人省心。忍足看到迹部从后面抱着胳膊走过来,把这句吐槽完完整整地听进了耳朵脸上表情精彩极了,一时之间差点没憋住笑。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们终于找回二十年前便该拥有的,平静而幸福的日子。


迹部颈侧的黑痣体检中被查出恶变可能,在忍足的科普和劝说下,到皮肤科门诊后被直接预约了下周的门诊手术。趁着今日得闲的功夫,他前往医院进行术前四项检查。忍足正好出普通门诊,没有安排额外的手术,预计难得可以准时下班,俩人约着到时候挑一家高级料亭共进晚餐。迹部作为医院的重量级VIP,在顶层的专门区域就诊,下周主刀的皮肤科专家察看了他黑痣状况,完成了一场因顺畅而称得上愉快的对话。迹部坐在VIP休息室的沙发里,随手抓起的一本财经杂志阅读,等墙上的挂表指向下班时间,他披上外套来医院大堂和忍足碰头。

忍足穿着迹部给他量身定做的衣服,一路上收获不少注目礼,总咨询台的小姑娘们面露害羞地和他道辛苦,在忍足医生经过后你推我搡地窃窃私语。迹部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骄傲又好气地注视着事态变化,却忽略了自己也是人群目光的焦点。随意地抬起手,忍足算和迹部打过招呼,转而询问他检查的情况。

“一切正常。”迹部的手揣在兜里,抬脚往大门口走去,“但是,皮肤科的特地交代了,关于本大爷的那颗泪痣——”

他有意拖长了尾音,忍足紧张地扭过头,“怎么?”

“它属于容易生变的类型,最好不要碰,否则可能也需要梭形切除。”迹部意有所指地说,“如果以后那颗泪痣起了变化,让本大爷不得不抛弃自己的魅力点,头一个跟你没完。”

忍足对迹部的泪痣情有独钟,喜欢以各种方式亲昵它。这回被迹部抓住了把柄,只能乖乖谨遵医嘱,不然以后就看不到那颗小黑点了——心中狼崽趴在地上打滚儿,拒绝接受惨痛的当头一棒。忍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被迹部得意洋洋地而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小腿肚,脑海和某个部位登时一激灵想起了他昨晚刚偷偷签收藏进壁橱的一双定制尺码7cm高跟鞋。


他们沿着街边走向附近的料亭(鉴于正是地面上堵成一锅粥的时间),刚拐进两三条街之外的闹市区,人群中异样的尖叫和呼喊即刻引起了两人的警觉。扒开混乱的逆向人流一看,忍足和迹部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当街无差别砍人。戴着口罩的男人站在街道中央,嘴里嚷嚷着胡言乱语,手里挥舞着一把在寿司店经常能看到的那种宰鱼用尖刀,银色的刀刃上沾着鲜血。求生本能的驱使之下,现场陷入了一团混乱。白领OL跑掉了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挤,眼泪哭花了精致的妆容;小朋友抓着妈妈的手哭闹,无法理解周围的突发状况,被生拉硬拽地拖向远离的地带;一批人跑进了旁边的店铺,拉下室内的卷帘门堵住入口,慌慌张张地通知警察和医院。一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看来刚刚挺身而出过,企图夺下男人手里的刀,反被划伤肩膀倒在路边的垃圾桶旁,身体拧成一个扭曲的形状,神情痛苦。

忍足和迹部交换了眼神,径直奔向最危险的中心。忍足没有抬头直奔地面上血迹的几个源头而去,快速检查了数位伤员的情况,进行简单的急救包扎后,把他们挪到附近的安全区域。男人的每一刀都冲着致命部位去,所幸均在打斗过程中偏移了原始目标。但从他对刀具的选择和令人胆寒的要害辨识都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专业医护人员,或者起码是通晓医疗知识的聪明外行比如医学科普节目的忠实观众,忍足在包扎中不禁疑窦丛生。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忍足担忧地把视线移向迹部,他果不其然正在和男人搏斗。忍足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也不该去拦而是救人。迹部以前(到日吉家的道场)则正儿八经练过,加上打网球时的灵活度和力量爆发,在这场角逐中占了上风。他一把钳住男人的手腕,夺下菜刀后扔向空地。男人见刀被人夺了,不顾一切俯冲撞向迹部,忍足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迹部极灵敏地侧身躲开,让对方扑了空,他双手掐住男人的肩膀,直接一抬手甩到了远处,男人的后脑响亮地磕在路灯杆上后停止了动作,整个人像突然断电一样顺杆往下滑,场面一时间胜负已定。

忍足稍稍放下心来,处理好手里的最后一个伤患,赶紧跑向迹部所在的位置。迹部皱着眉,边鄙夷地瞪着男人边用手背用力地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不屑地侧过脸呸了个干净,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似乎打算联络家里调动直升机救援,群众的恐慌渐渐平静下来,甚至探头张望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忍足就在这时注意到了情势变化,男人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猛地暴起,手里重新出现了那把菜刀。忍足这才意识到他竟恰恰被甩至先前菜刀的着陆点,心里咯噔一下料到不妙,迹部却正把手移上上半边脸擦着眼睛,尚未留意到身后亡命徒的变化。那男人已经疯了心智,像头困兽一样大声吼叫,红着眼睛,刀尖直指迹部的心脏。

“迹部——!”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在堪称谦也的冲刺速度之下,忍足整个人冲过去扑倒迹部,死死地、不容反抗地把他护在身下。举起的刀落了下来,又被狠狠地拔出来——那疯子深知这样最易致命。大量的血四溅在空中,忍足痛苦的低吼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淹没,他仍然艰难地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最大面积地展开自己的身体护住迹部。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迹部抬起眼皮,好像目睹了一组快进镜头。警车和救护车由远及近,男人被数个警察联手制服带走,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奔向他。

迹部瞪大了眼睛,终于辨认出眼前的画面,忍足躺在他的怀里,咬着牙齿发出呜咽声。他的手颤抖着从忍足后背抬起来,红色染红了掌心,全部是忍足的血。大脑一片空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喊忍足的名字,却得不到一声叹息作为回应。迹部不敢动一下,生怕加重忍足的伤势,急救人员把忍足转移到担架上,他被推上了救护车。

狭小的空间里,监测仪器滴滴作响,汇报忍足的心率和血压。他的脸躺在呼吸罩下面,嘴唇苍白得发干。太没有实感了,这个人二十分钟前还站在他的身侧,一脸期待地列举晚上跃跃欲试的寿司,怎么现在就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了呢。迹部紧紧握着忍足垂下来的一只手,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笃信这个笨蛋能在昏迷中听见。各种医学名词灌入耳朵里,此时此刻只是没有意义的单字组合,到医院的路程耗时五分钟,于迹部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救护车的鸣笛声停止了,他们随着病床跑进急诊科室,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迎面撞上飞奔前来支援的谦也医生。谦也纳闷地瞧了迹部一眼,正奇怪他怎么一身血污地出现在这种场合,再低头看向病床上失去意识的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迹部的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找你们急诊外科最犀利的医生。不仅把人给我救活了,还得和之前一样活蹦乱跳。如果他落下任何后遗症,导致日后上不了手术台,本大爷……”

“迹部,你别着急。”谦也堵上迹部的话头,唯恐这位大爷说出买下医院,换血所有急诊医务人员之类的危险发言。但宽慰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毫无说服力,谦也按着病床边缘的五指止不住地颤抖,手足亲情盖过了身为医生的理智——忍足的伤势看起来不算轻,连他自己都在害怕未知的结果。迹部察觉到了谦也的动摇,一言不发地捏紧了拳头。

病床被推进了手术室,迹部被迫松开紧握忍足的手,盯着那扇生死之门缓慢合上。他一拳砸向墙壁,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前所未有的恐惧情绪笼罩了他。从事故发生至今为止他从未考虑过失去这个人的可能,直到谦也几乎在一瞬间出于职业判断而变得惨白的脸色击垮了他心里的防线,无数个如果霎时之间涌了上来。他宁愿挨那一刀子的是自己,反正在手术室里遭罪实属活该。他先前发誓要好好保护这个笨蛋,但又一次,他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护士拿着知情同意书跑出来,视线停在墙边的迹部身上,“您……是法定监护人吗?”

迹部本能地抓过知情同意书,大拇指刚刚推开笔盖甩好水,动作忽然僵硬在原地。法定监护人五个字重新浮上来。多么讽刺,他的爱人为了救他挡下了那一刀,躺在昔日最熟悉的手术台上任人宰割,他却连在手术通知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只因为法律意义上,他们目前仍是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迹部捏紧签字笔,五指骨节泛白,墨水从笔尖渗出来。

谦也小心翼翼地望着迹部的侧脸,接过悬在空中的那支签字笔。

“他有委托监护人,是我。我来签吧。”他说。

迹部没有反对。手术室门口红灯闪烁,他跌坐进等候的座椅里,脸埋入了合拢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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