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级草饲羊肉铺

-子博客,二人合作作品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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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A/AO] The 20th (2)

第1章


《易·系辞下》:“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



第2章


忍足再次于难得的非手术、非门诊、非授课时间在医生办公室里走神了。桌面上摊着检查报告和病历,刚随手一冲的一杯挂耳在面前升着热气。

他最近经常心不在焉,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呆尚且不提,和人对话时径自断片神游也不算少见。谦也指着人鼻子一通抱怨,忍足权当耳旁风吹过。可当以好脾气闻名的儿科护士都得对此不重不轻地嗔怪几句时,忍足才开始琢磨自我反省的必要性。抬头露出一副抱歉的表情,反倒弄得对方不好意思地掐住话头红着脸离开了。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舌头被结结实实地烫了一下,仍旧提不起精神,索性靠向椅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睛。护士走的时候没把门完全带上,隐约传来走廊里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忍足多少已经习惯这种不静不闹,也无从将其作为精神涣散的借口。但脑海里浮现出小朋友的那张脸,各种神态,渐次放映,五味杂陈的情绪也随之泛开。

自从在公园遇见那个孩子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他后来如期赴约,重新见到了男孩。这回他问到了他的名字。“景明。”他仰起脸,似乎对自己的名字颇为满意。忍足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他现在对于这个动作已经习以为常。“你叫我侑士就好。”他脱口而出道。

话一出口,忍足旋即愣了半秒。他忍不住审视自己是否存了私心,后知后觉地甚至感到几分可笑。小朋友却已熟练地使用起这个称呼,堵上了他收回前言的退路。也罢,反正名字比姓氏更短,孩子叫着方便。他如此自我辩解。


他们开始频繁见面,隔三岔五便约在公园,彼此共享一个下午的时光。最初多是忍足承担了对话的主导,他添油加醋地聊医院里的趣闻,也变着法子逗孩子开心。后来小朋友放得开了,主动讲起自己的事。忍足总认真地倾听和回应,生怕错漏任何细节。

忍足曾试图在网络上搜索资料,然而迹部对于宝贝儿子的信息保护完善,在公共视野中只留下了年龄这一条模糊线索。孩子的只言片语倒从侧面佐证了忍足的猜想,他已认定某个事实,却不愿捅破窗纸去确认,哪怕这只需一声故作轻松的问句。他认为这没必要,问题的答案毫无意义。他单纯地想陪着这个孩子,在他身上多看到些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或者起码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闷闷不乐。


景明对忍足的工作颇感兴趣,几次提出同去医院的请求。忍足禁不住孩子磨他,加之本也有此意,遂挑了个周五下午坐门诊的时候成行,打算领他到科里游戏室和同龄人玩耍。经过医院后身的一个岔口时心思一动,偏离了原本计划,拉着小朋友的手拐进这条被医护和家属视为饮食天堂的小斜街。

距离结束一周工作还差几个小时,沿街的各家店铺却已陆续开始晚餐时段营业。老板们对忍足这张熟面孔热情招呼,注意到他身边的孩子后又纷纷出言逗弄。小朋友对陌生人不搭不理,一路上只顾攥着忍足的手,好奇地东张西望。忍足把他带进常去的一家刚收拾好下栅的通宵食堂,昭和遗风十足活像《深夜食堂》里的那种,找了个可正隔着抹得像旧数珠一样隐隐发光的三面柜桌能对糊墙卷边菜单的一览无余的位置,抱他坐到长凳上。点了两盘什锦串烧搁在小朋友面前,示意他尝尝味道。

忍足摘下熏糊了的眼镜,瞧见孩子已小心翼翼地对付起串烧。孩子拿起一串往嘴里送,咬了一小口后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难以置信似地,又忙不迭地把剩下的肉丸塞进嘴里。他扭过头看忍足,眼里写满欣喜,嘴角沾了几滴酱汁。忍足忍俊不禁,觉得着实可爱,顺手掏出一包纸巾扯了两张食指中指夹着在他眼前晃了晃。

店铺内灯光摇曳,烟火气和锅铲碗灶相碰的声音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到几乎能让人错觉这是个家的程度。终于把没被接的纸巾搭到盘子旁边的时候,忍足突然怔住了。

记忆里似乎早有过类似场景。地点不是在食堂,而是在自个家里;食物不是串烧,而是他下厨煮的日清鸡肉拉面。里面添了各种料,还额外窝了个蛋。当时的前因后果记不大清了,但迹部吃到嘴的反应无疑和小朋友如出一辙。说来也正常,毕竟后者堪称前者的翻版。虽然前者嘴上更不饶人些,十分吝啬对忍足手艺的夸奖,面碗见底的速度倒替他表达了赞美。

记得那时也是同样地,他眼里含笑看着迹部,把一叠纸巾放到旁边。

想到这里,忍足心里一酸,眼神黯了下去。景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把一串秋刀鱼递过去,关切地问,“侑士不吃吗?”

“你吃吧,我不饿。”忍足摇摇头,他确实没多少食欲。

小朋友仍是一副担忧的样子,把串烧放回小碟里,若有所思地盯着盘子。侑士就在他旁边,他却觉得他们之间横亘着距离,这令他不知所措。但侑士脸上的表情又有几分熟悉。自己也曾经站在家里的落地窗前,通过价格不菲的望远镜遥望远处成群嬉闹的同龄人,露出同样的表情。双手贴在玻璃窗上,背后是偌大的屋子,各式玩具散落一地。所以是一样的心情吗?

……侑士看上去很寂寞。

看到小朋友垂头丧气的侧脸,忍足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我真不饿,中午吃太饱了。”他抬起嘴角笑了笑,“不过我在想呀,以后腾空给你做章鱼烧吃,好不好?”

小朋友的脸明亮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重新对付起盘里的串烧。他吃得十分痛快,时不时弯着眼睛瞥忍足一眼。大概是错觉,忍足几乎以为小朋友在特意哄自己开心。怎么会呢,明明还是个孩子,他自嘲地想。

可那个人不也是吗?在差不多的年纪里,已经学会对别人表达关心。虽然是以别扭的方式,但一颗真心透亮,让人产生依靠的念头。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就好了,大概当时如此期许。

老板做炸鸡块的油烟熏着忍足的眼眶。射灯的侧光落在小朋友身上,大大小小的光圈交叠,融进模糊不清的背景里。


“忍足医生?忍足医生!”

门外护士接连两声呼唤将忍足拉回现实,他抬起脸,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落入眼帘。

“这孩子到咱们科护士站找您,其余什么都不肯说……”护士为难地看向忍足。她的手搭在身边孩子的肩膀上,可不正是景明。他有些不安地站在那儿,视线在护士和忍足之间徘徊,像不确定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垂下眼睛盯着地面。

忍足赶忙走过去,将景明拉到身边,摆手示意护士离开。孩子一脸受委屈的样子,拽着忍足的衣角,眼睛里亮晶晶的,打湿了长长的睫毛,却憋着一口气似地,坚决不让眼泪落下来。忍足看着心疼,捋了捋他的头毛,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背,极具耐心地循循善诱。

“到底发生什么了?愿不愿意和我说说?”

小朋友把脑袋埋在人怀里,任由忍足温柔地哄着,好久才平静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嗓音仍旧抽着毛边,“我和爸爸吵架了……”

忍足安抚的动作微妙地停了几秒。尽管不愿意承认,他的内心到底起了涟漪。他缓慢地闭上眼睛,压下所有多余的情绪,不着痕迹地重新开口,“和爸爸,怎么了?”

“我说都怪爸爸,见不到妈妈全是因为爸爸……我什么都知道,可为了他只能装成傻瓜。”景明断断续续地说,“见不到妈妈,明明会和我打电话,会送我好多礼物,可就是等不到妈妈回家。我问管家妈妈究竟去哪儿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他每次说得都不一样。妈妈一定是不要我了。”

”爸爸每天都很忙,在家的时间不多,我知道他很辛苦。可我心里太憋屈了,控制不住顶撞他。一定是他惹妈妈生气了,妈妈才不要我们——我看得出来,可我就那么直冲冲不加修饰吼出来了。爸爸很难过的样子,无一言以对,只是死死盯着我。我好怕他也连我的气都生,就自己跑出来了。万一爸爸下定决心,连我也一同割舍了……”

忍足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喉咙发干。孩子仅仅寥寥几句话,却让他心里的大坝几近溃堤。老实说,他前段时间看到过小报媒体对迹部婚姻生活的闲言碎语,夫妻疑似分居、政商联姻破裂,全部不惜予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不以为然,八卦记者总能夸大事实、甚至颠倒黑白,他并不想深究迹部的感情生活和家长里短。

先前和景明相处过程中,他明显察觉到这孩子心事重重。他不是没往某个方向想过,但他更在乎孩子的感受,其余全都暂且搁置。现在小朋友明确证实了那个猜想,他竟一时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他心疼孩子,也担忧迹部,可转念一想,他又何尝有合理立场。

忍足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小朋友身上。他当下更加理解孩子流露的孤独感,症结比他之前想的还要复杂。他切身体会过这种折磨,尤其不愿见孩子再遭这份苦。何况是面前的这个孩子,表现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令他的心扯着疼。

“不会的,爸爸不会不要你。我猜,你回去诚实地道个歉,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他肯定不会责怪你。”忍足贴着孩子的耳朵低声说,“但你夺门而出,家里该多担心呀。你先在我这里休息会儿,待会就把你送回家去,好不好?”

孩子“嗯”了一声答应,侑士的话总让他安心,焦躁也随之消了大半。他捏着忍足的手,转而像是意识到什么,略带自责地问,“我来医院是不是给侑士添麻烦了?外面的护士姐姐好像也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会。”忍足拿胡茬蹭了蹭小朋友的脸,痒得他破涕为笑,“我们这儿本来就是专门给小朋友开放的。不仅治身体的疾病,有时也得治一治心里的疾病。”他看着景明的眼睛,认真而低缓地说。

忍足拉着孩子坐到沙发上,和他分享上次见面后的近况,表情丰富地一波接一波逗他。小朋友显然十分受用,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眼底恢复平时的光亮。忍足稍微放下心来,惦记着迹部那边肯定还在着急,准备换身外套想法赶紧送他回家。忽然看到景明望着门口的方向,他尚未循着视线寻去,下一秒听到孩子已然兴奋地喊出声。

 “爸爸!”

仿佛心跳漏了半拍,周围的空气停止流动,时间在那一刻静止。忍足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眼皮格外沉重,根本抬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抑或是逃避什么。然而和那双阔别十余年的眼睛四目相接前,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觉早上出门懒得连下巴都没刮真是个错误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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