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级草饲羊肉铺

-子博客,二人合作作品专栏。
-我们只用清水铜锅涮A级草饲羊。本店不搭售芝麻酱及糖蒜,板凳烦请客官自备。

[OA/AO] The 20th (9)

第1章   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第5章   第6章   第7章   第8章



第9章


迹部收获了一路安眠。到家时他恢复了些许精神,在玄关处胡乱踢掉鞋子,大剌剌地瘫进客厅的沙发里。忍足颇为自觉地担任了收拾残局的角色,把鞋子沿着地台边缘摆放整齐。他从厨房端出一杯备好的冰青柠水给迹部递去,满意地看到玻璃杯中的液体被一口气喝个精光。忍足正准备想个法子把迹部挪回屋,身后突然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疑惑地回过头,景明从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

“爸爸没事吧?”孩子踩着毛茸茸的拖鞋走到沙发旁边,学着之前忍足替他诊疗时的样子,担忧地试了试迹部额头的温度。

忍足回忆了一遍出门前的场景,确认自己关掉了孩子房间的灯。他隐隐有些头疼,不知是他们刚刚弄出的动静吵醒了景明,还是小朋友今晚压根就没沾过枕头。不待他把景明拉回来,迹部已经睁开眼,挣扎着从沙发里支起身子,伸手揉了一把孩子的脑袋。

“没事,爸爸没发烧。”他哑着嗓子说。景明歪头看了一眼忍足,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但他的担忧未被完全打消,一双小手抓着迹部的袖子,视线黏在爸爸脸上。

迹部的眼神柔软了,展开一个由衷的笑。他转而想起了什么,声音重新变得凛冽,“儿子,学校里要是有人敢胡说八道你就尽管说。爸爸揍他。”

忍足顿时觉得迹部酒可能还未醒,或者干脆就是借酒说疯话,然而无论答案指向哪一方,他都没有得到阻止对话发展的机会。景明思考了几秒,认真地摇摇头,“不,爸爸你教我怎么揍就好。我学会后,直接一次揍服。”

迹部的嘴角上扬得更加明显了,一副饶有兴致推进讨论的样子,与之相对应的是景明脸上咧开的同款奸笑。忍足难得无法维持扑克脸,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心说这孩子绝对亲生,但要再不把这俩祖宗分开,指不定作案对象、时间、地点、手段、工具就列齐了。他快速完成了心理建设,走上前去不容反抗地把迹部和景明分开,被插了两记意料之中的眼刀。

忍足一脸无奈,不动声色地封闭心灵,领着孩子回了房间。推开门——几盒影碟片歪歪扭扭地散落在地毯里,旁边影碟机推出的盘仓中躺着一张碟——忍足了然地抱起胳膊,余光瞥见孩子别过脑袋。他看着景明委屈地爬进被窝,离开前不忘撂下一句“揍人不对”,把小朋友不情不愿的反驳挡在门后。

下一件差事则没那么容易,忍足花了多一倍的功夫才把迹部架回房间。迹部整个人软在被单里,身子艰难地弯曲起来。忍足正犹豫着是否上前顺毛,迹部有气无力的声音闷闷地传来,“疼……”他的脑袋蹭着被子。忍足的顾虑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迹部身体的担忧。

他安慰迹部耐心等一下,从暗门穿回隔壁自己房间,从药箱里找出复方薄荷脑软膏。再度回来时迹部的外衣躺在地上,扭曲成杂乱的一团,无疑刚被主人粗鲁对待过。忍足捏紧手里的薄荷膏,捡起地上的衣服,顺手从左到右在床尾凳上搭平整,然后在迹部的床边坐下来,手停在迹部的发顶。

迹部今晚喝的太多,和病毒撞在一起,激起了他头疼的症状。忍足轻轻顺着迹部的头发,看到他的身体逐渐放松。“我刚刚没开玩笑。”迹部盯着被单里的褶皱,鼻音愈发浓重,“谁有这个天大的胆子欺负景明,我就给他头上添个天大的包。”

“现在还惦记这个。”忍足叹了口气,“……来,我给你揉揉。”

不待迹部回答,他已经把那颗金色的脑袋抱起来,动作极轻柔地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迹部枕上忍足的大腿,有些难以置信似地缓慢眨了眨眼睛,使劲儿往忍足身上蹭,鼻尖拱着他睡衣柔软的面料,双手拽住他的衣角。

忍足爱怜横溢地把迹部的脑袋转过来,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他原本微微翘起的发尾如今耷拉下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忍足抹了点薄荷膏在手指,抚上迹部的前额,从两颞慢慢向额中推开。迹部睁大眼睛盯着上方的忍足,鼻息间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头还是经常疼?”忍足重复着手里的动作,根据迹部的面部表情反应适时调整手头轻重。

迹部的嘴张了张,没有出声答应。忍足能猜到他的心思。“你很可能被景明传染了。这几天又应酬不断,喝那么多酒,不头疼才怪。”

迹部闭上眼睛,睫毛贴着皮肤动了动,一副小孩儿式的委屈。

“你这毛病大概率来自遗传,虽然谈不上什么大碍,但你也不能不当回事。它疼起来时可没法讲理。”忍足语重心长地说。

迹部的头疼是老毛病了。神经性头痛没有规律,小时候一旦劳累过度便会犯,严重的时候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忍足偶然发现迹部这个毛病,当场看似沉着实则心焦地找来一罐薄荷膏,凭借印象里看过的手法给他揉脑袋,动作虽然略显笨拙,迹部的疼痛却也缓解不少。迹部从此赖上了忍足,他的手指仿佛有魔力,不听话的脑袋在那双手里总能找到慰藉。

忍足惦记着迹部这个毛病,如他对景明所说,因此在轮转期结束时选择进入神经外科,唯恐哪天若真有需要,起码他能亲手治好迹部。那时他们的联络其实早断了,他却仍放不下他,每接触一则病例便在心里和迹部的症状比对,每跟完一台手术便想到迹部头疼发作时的样子,恨不得遭罪的是自己。他后来还经常头疼吗?难受的时候他是怎样熬过来的呢?脑海里未尽的疑问缠住了忍足。整整二十年,他得不到答案。

忍足把最后一点薄荷膏在迹部颞侧抹开,看到他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来。清冷的月光洒在迹部脸上,将他眉头没来得及修剪的新生杂毛染成银色。他的眼角攀着数条细纹,描绘出岁月爬过的痕迹,那颗小小的泪痣却还是如从前一样,安分守己地趴在眼眶下方。

忍足的脑海里回放起迹部今晚的样子,他在酒桌上如何和那些老棺材瓤子强颜欢笑,和他在车里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的忧伤侧脸。忍足的手悬在半空,几乎快要抚摸上这张日思夜想的脸,抚过他的眉骨、眼睛和鼻梁,顺着一侧脸颊滑下来,最后停留在嘴唇中央。他想告诉他不要紧,他在这里听他说。

但忍足知道自己没有恰当立场,凭借一以贯之的冷静人设,克制住了这份冲动。他拧上薄荷膏的盖子,打算起身让迹部安心休息,没想到他刚准备把迹部的脑袋托起来,迹部便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忍足的身体瞬时僵硬了,迹部的热量辐射在他腰间。他好容易稳住呼吸,压低声音劝说,“你最近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

“这些年你都没找到个中意的人陪着你?”

迹部只作充耳不闻,反而越搂越紧,全无松手之意。忍足进退两难,一时竟不知所措。他的语气本能地放得更软,像哄科室里的孩子一样,甚至更加温柔。

“以前也谈过几个,”他缓缓地说,“但都长不了。聚少离多,就算是同行彼此理解实际也忍不了,往往就自然而然地被分手了。”

“哼,还是跟以前一样,净招惹半瞎不瞎的。”迹部不无鄙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忍足自我解嘲:“嗳,一个人早习惯了。” 而后浑身僵得发直——迹部的手已然从他的皮带里拽出了衬衫下摆,并且伸了进去,轻抚着他的后腰。

“上次隔多久了你?”迹部干脆利落地把问题砸到他眼前。

忍足手头的一切动作彻底停了,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景,你别逗我玩儿了。”他听到自己说。

好像尘封多年的盒子被打开,早已记不清里面装了什么,只知道于己而言那是世上唯一的珍宝。多年前珍藏的宝贝映入眼帘,虽未经擦洗打磨,却惊讶地发现它们一如最初熠熠生辉。

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忍足抿起嘴唇,视线停滞在空中。怀里的迹部猛地睁开眼睛,笔直地盯着他,“有本事你别再改口啊。”大概是错觉,忍足竟然从迹部的话中听出怨怼。他的目光有所躲闪,却躲不开迹部的咄咄逼人,“要不然我就叫你小侑,你选一个。”

这个人向来不给别人余地。忍足收起下巴,陷入一段沉默。

忍足最苦手家里人叫他“小侑”,但他自己却喜欢唤迹部“小景”。他眼里的迹部和小朋友一样可爱,偶尔表现出傻乎乎的一面,呈现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忍足第一次这么称呼,迹部的脸红到了耳根,憋了半天说不出话。他后来便得寸进尺,私底下再也没改过口。迹部是所有人的,小景是他一个人的。重逢后俩人却退回以姓互称的状态,一如他们从前在公共场合那样,端着正经凛然的架子。刚才那声“小景”,他可能只是有些……情不自禁。

“而且谁有闲工夫跟你开玩笑?”迹部的目光比手术刀还要锋利,“你要憋得难受可以来一发。”

“别闹。”忍足不假思索地回答,“你脑袋不舒服,越早睡越好。”

迹部一脸无语加鄙视:“明明都在抖了,嘁。”

“那也……不是今天。”

忍足垂下眼睛,轻轻扳开迹部环住自己腰的手,准备起身离开床铺。自我保护机制被触发,他知道自己如果再在这里呆下去,暗流涌动的情感就会一泻而下,这让他感到莫名慌张。忍足把迹部的脑袋搁回枕头上,替他仔细掖好被角,抬头发现迹部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巡诊查房时那些病床上的小孩也是同样地看着他,他有时会回应那份期待,但目前无疑理智占了上风。

他摸了摸迹部的头发,“不早了,快睡吧。”


十分可笑地,忍足逃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抹了把冷水脸,一头钻进被窝里,墙壁上的挂表滴答滴答地走过,睡意却没有如期而至。忍足侧过身子,双手摊开在胸前,回忆着方才迹部头发的触感,以及自己喊的那声“小景”。他没出息地、前所未有动摇了。

他就在这时听到暗门被推开的声音,踩在地毯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的床边。被子被掀开了一个角,增加的重量令床单微微下陷,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从后背贴上来。忍足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的瞳孔微妙地放大了。

“不许推开我。”迹部的四肢缠住了他,脑袋蹭着他的背。

忍足下意识地抖了抖。真无可救药,他还是无法拒绝迹部碰他。他压抑太久了,迹部主动黏上来,他的心都快软得化开。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那个梦,迹部也是这样从后面抱着他,安慰说他一直都在。……所以现在也是梦吗?他不自觉抓住迹部的手,试图确认真实。

“侑士。” 迹部反握住忍足的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忘了我?”

忍足几乎快要自嘲地笑出来。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太阳,他怎么可能忘得了他。一度被阳光温柔对待后,他早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然而当故事落下帷幕的时候,他们之间甚至连个道别都没有。心中的某块空了出来,怎样都填不上,那个洞越长越大,在难以入眠的夜晚反噬他。

迹部没有苛求他的答案,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总觉得,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我又遇见过其中的那么多,可在所有我见过的人里,还是你最好。虽然你和以前一样,又笨又怂,完全不见改观。”

忍足突然就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了。他在保护壳里缩太久了,以为伤口不揭开就不会疼,但他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新长的皮肉被翻开来,心口的那道旧疤好疼。他受够了壳里的阴冷潮湿,好想爬出去晒晒太阳,如果是在那个人面前的话,喊疼也没关系的吧?

像那个梦里一样,他捏了捏迹部的手,然后义无反顾地转过身。他看到面前同样目光湿润的迹部,缓慢地抵上了他的额头,薄荷和松节油的气味漫进鼻腔。忍足再次握住迹部的手,五指挤进他的指缝里。他们就这样互相对望着,一句话未说,却好像道尽千言万语。

“看到你这样,我死的心都有。”许久,迹部重新开口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的信,我前几天才收到。”

水汽在忍足眼眶内迅速地聚集。他猜到过问题的答案,但真正确认是另一码事。命运将他从迹部身边推开,又在多年之后把他送回来。这条路太长太绕,他一路走得好累,终于可以回到正轨,停下来歇歇喘一口气了吗?他的小景就在他身边,还和从前一样半点没变,太阳给予他力量,指引他前路的方向。

忍足更紧地抓住了迹部的手,感到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好像终于找回来了。迹部任由忍足抓着,强烈的情感冲击下,刚有所缓解的头痛又疼了起来。本来不觉得怎么苦,但现在看着你在眼前,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苦闷,好想和你说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所幸苦日子过去了,还能回来就好。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迹部嘴唇颤抖着说。

忍足把迹部揽进怀里,他的脸贴着他的。他们都是孤独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一段值得珍视的感情,却被不可抗力硬生生拆散,失去了最爱的人。再也不会经历这份痛苦了。

“小景。”他的手臂绕到迹部后背,用力收紧了。迹部的呼吸落在忍足耳侧,俩人的心跳在胸腔内共鸣,令人感到非常踏实。小景,他忍不住又轻声唤。

“别叫了。”迹部的脸埋进他的脖颈里,一阵潮湿感随之蔓延开来,“我不叫你小侑了。”

忍足稍稍离开迹部,含泪微笑着望进他的眼睛。他捧起迹部的脸,道一句温柔的晚安。迹部阖上眼皮,倦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呼吸声很快变得几不可闻。睡梦在这个漫长的夜晚笼罩了他。

忍足痴迷地看了一会儿迹部的睡脸,好像不谙世事、初坠情网的懵懂少年。他情不自禁地探向前凑近,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忍足的双手重新在迹部后背合拢,他们四肢交缠,相互交换着体温和热量。

原来心有所依是这样令人别无所求的感觉。

合着迹部的呼吸声,忍足进入了梦乡。

 
评论(20)
热度(240)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A级草饲羊肉铺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