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级草饲羊肉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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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A/AO] The 20th (1)

按:

1.    OA/AO无差。绝大部分情节为忍足侑士同学最爱的纯爱,请慎重选择是否开读。

2.    题目两重含义:其一为第二十年,其二为塔罗大秘义的第二十张牌。

3.    有原创角色。


 

第1章


忍足从墓地回来的时候下了雨。天空是黑压压的一片,乌云低垂;雨丝连绵,从他的后颈淌下,凉意直扎进衣领里。一柄黑色的伞悬在他头顶,同他的深色衣着遥相呼应。防水皮鞋在地面上踩出水花,和四下飞落的雨滴融为一体,充满哀愁地砸向地面。

记得事故发生后第一年,忍足反复被同一个梦魇折磨——突如其来的气流颠簸,飞机剧烈摇晃,机身左右来回倾斜,头顶的行李架被撞开,行李争先恐后地滚落过道。照明灯光熄灭,座舱陷入黑暗,哭喊和尖叫此起彼伏,淹没了乘务员维持秩序的声音。一片混乱中,他辨认得出那个小巧的身影,她蜷缩在角落的座位里,早上刚编的辫子散了,一双眼睛藏在刘海后面,迷茫的视线飘在空中。她双手环抱膝盖,指节发白,微微战栗。

他试图伸出手臂,想将她揽入怀里,安慰她不要怕,他在这里陪她。可每一次,他挣扎着接近她,却反而使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终于,画面变得支离破碎,机体开始急速下坠。使一切肉体凡胎无力的失重感中,他听到令他撕心裂肺的叫喊:

侑士——

他醒了。一如既往地,床单被汗水浸透,呼吸频率错乱。他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床头的电子时钟荧光闪烁(凌晨两点,他无需确认便知道),然后是一个之后又一个难以入眠的后半夜。

忍足曾经自嘲会被梦魇纠缠一辈子。那场事后回想令人发笑的手术夺走了姐夫的生命,几年后轮到姐姐大地震中因公殉职随他而去。她下葬的那天,他将硬纸团般的情绪堵回喉咙,一言不发地牵着三岁外甥女的手,把一束白花放在墓碑前。他下定决心要给这些年至亲的痛苦一个交代,无论要付出何等代价,然后和这个孩子相依为命,以一己之力将她抚养长大。待孩子二十岁成人礼结束,他便可毫无包袱地走向早已写就的结局。

小朋友乖巧懂事,懂事到忍足有时甚至说不清谁更依赖谁。日复一日的饭菜香味和睡前故事里,他找到了一种久违的踏实感。忍足自觉是个冷人,却在那段日子多了几分情感流露。每天回家推门进屋,小朋友咯咯笑着跌进他怀里,玄关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几摊杂物在地板上东倒西歪。

一切的未来可期在那通电话中戛然而止。十分可笑地,忍足同样是在午后接到姐姐出意外的消息。他后来也常常思索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命数,但他亲手将小朋友独自送上回大阪的飞机是既成事实——某种意义上,他间接让那个鲜活的小生命凋零。他活该受罚。

后来他渐渐习惯噩梦的造访,又因而学会了和漫漫长夜妥协。偶尔地,他开始能收获寥若晨星的安稳之梦,梦见小朋友仍在的日子,那梦里他难得露出神伤的模样,她若有所思地抱住他,小手笨拙地抚上他的脸:侑士不开心了吗?难过的话,哭出来也不要紧呀。他将她箍在怀里,眼圈红了半截,却流不出一滴泪。

忍足将小朋友和她爸妈葬在一起,盼他们一家人的灵魂能像遗骸一样得以团圆,哪怕这只是无谓的自我安慰——姐姐走时面目全非,请来了都内最出色的入殓师仍只能复原回原来的五成。每年扫墓的日子总碰上雨天,阴冷潮湿,今年也不例外。回家路上穿过街心公园,是附近街区孩子们的聚集地。若在往日,忍足绝不会放慢脚步,只顾埋头匆匆前行。小朋友从前最喜欢在这玩耍,到处都是回忆的影子,他不敢有片刻多耽于此。

可偏偏这次老天爷和他作对,雨势骤然变大,似从半空倾盆而下。他犹豫了几步,在下一波雨帘打来之际,折进了旁边的滑梯底部,收起湿漉漉的折叠伞,打算暂且避一阵。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个男孩。

男孩七八岁左右的模样,若小朋友还在的话,也应当是差不多的年纪,大概还比同龄的男孩会高点。他站在这块狭小空间的边缘处,怅然地盯着前方的雨墙。在担心回不了家,还是和朋友走散了?这种天气任孩子在外面乱跑,家长可够心大的。自从接小朋友回家同住后,忍足思考问题的角度也潜移默化地被影响,虽然有时并无自觉,也谈不上好坏。他走近男孩身边,清了清嗓子。

“暴雨下不久的,很快就能停。”

男孩侧过脸,抬头看了忍足几眼,没有出声理会。然而与之视线相接时,忍足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瞳孔随之微妙地放大——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如果不是少了眼角下方的那颗泪痣,简直堪称完美的复刻。忍足愣在原地几秒,仿佛回到十二岁那年球场上的初见。那个被他封在心底多年的名字滑到嘴边,却在第一个音节含混出声后咽了回去。

男孩对此显得有些困惑,稍微歪了下脑袋。忍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摇了摇头。其实并非别无二致,他想,仔细瞧的话,五官上仍有明显区别。这个孩子的面部线条至少在目前这个年纪看来比第一次看到那个人时更柔和,不像他……顽劣凌厉。但相似到这等程度,总难免让人想到某个可能。

职业习惯使然,忍足在男孩旁边蹲下来,消除双方的距离感,推进后续交流。“你也在等雨停吧?”他问。

男孩点了点头,却仍不吭一声。忍足几乎打消了心里的猜想,记忆里那人狂妄嚣张,怎么看都是截然相反的样子。但他闷闷不乐的侧脸让忍足揪心,没有缘由地、单纯地,想哄他开心起来。他大咧咧地在地上盘腿坐下,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纸牌,煞有介事地摊开。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一起?”

小朋友到底是好奇的,在忍足的招呼示意下,也盘腿坐在他旁边。忍足自认孩子缘不错,平时在科里是小病人们簇拥的对象,算自成一套与之打交道的方法。他于是放柔声线,装模作样地和男孩介绍起规则。男孩听得认真,一瞬不瞬地盯着忍足比划,全程没插一句嘴。忍足想起科里那些吵吵闹闹的熊孩子们,每次在游戏室都抢着打断他的话,同龄人的鲜明对比下,男孩的安静显得更加稀奇。

他甚至担心自己的措辞是否不够浅显,收起最后一个话音,有些紧张地咽了咽——真奇怪,身体竟然给出如此反应。对于向来冷静的忍足来说,紧张是一种陌生的情绪,更何况对象还是个孩子。他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于男孩的长相。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依旧在那个人面前无法游刃有余。这种解释令他倍感挫败,

然后他看到男孩眼里的光,像黑夜里闪烁的星星。小朋友冲他弯起眼睛,“我明白了!”他边自顾自说着,边把纸牌整理到初始位置。忍足忍不住追问,“都明白了吗?哪里不懂的,还可以……”

“没关系,不用。”男孩笃定而信心十足地摇了摇头,仿佛胸怀天地。

他们试着玩了几盘,忍足惊讶地发现这孩子格外聪明。他没像惯常那样放水,因为直觉告诉他这孩子会因被轻视而生气。前几盘自然以男孩的失败告终,但他每次都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明显逐渐变熟练。忍足的瞳孔里映出男孩和纸牌较劲的样子,思考时托着腮帮子的手、懊恼时拧在一起的眉毛,和记忆里的某些画面交叠,他有些恍惚地走神了。

“——赢了!”

男孩把最后一张牌按在地上,扭头看向忍足,嘴边挂着兴奋的笑。这是忍足认识他的几十分钟内,第一次看到男孩笑,露出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表情。他瞄了一眼地上的牌,果不其然,局势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不适时宜地,忍足几乎也快笑了出来,这让男孩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说得对,是我输了。”忍足稍微收敛起笑意,本能地伸出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你真是厉害!”

当忍足的手停在男孩的发顶,他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鲁莽。然而男孩的头发温顺地趴在他掌心下方,并未有躲闪的意思。他扬起下巴,仿佛因为忍足的赞许而雀跃,甚至往他身边挪了挪,毫无面对生人的顾忌。

忍足感受到他的亲近,短暂的窃喜过后,先前的猜测又浮上心头。他盯着男孩那双眼睛,快被吸入湛蓝湖心的底部。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

“啊。”男孩打断了忍足的话。他看了眼手表,慌乱地站起身,掸掉裤腿上的灰,“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家管家得急得减寿。”

“这还下着雨……”来不及琢磨男孩的话,忍足连忙跟着站起来,担忧地往外望去。预想的昏暗未落入眼帘,反而撞见一片敞亮,阳光从滑梯侧面照进来,光斑在他们身上跳跃。

原来雨已经停了。

“谢谢你陪我玩。”男孩真诚地说。

他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但滴答的手表发出不耐烦的催促。男孩眷恋地瞧了一眼忍足,转身走出去,留下一个背影。

雨后的天空澄澈,忍足跟着钻出滑梯底部,站在明媚阳光里,目送男孩走远,往和他家相反的位置去。他忽然觉得方才问题的答案不再重要,哪怕留白也未尝不可。但他仍旧一动不动,呆呆地杵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地变小,就快要缩成一个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心怀期许,毕竟这着实令人发笑。或许更为恰当的说法是,他试图把男孩的背影印在脑海里,他想记着这个孩子。

忍足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看着那个人走远,象征意义上的。他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却依然惦记着他的千般万般好。在小朋友未闯入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单调反复,冰冰冷冷。每一次快撑不下去了,他就偷偷摸摸地想一想他,任何坎儿都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难熬。但又有些时候他不由得怀疑他们是否真的走近过,片刻回忆的欢愉总掺着苦涩。

每一场送别总会走向结束。那个点已经十分模糊,快要消失不见。但就在忍足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那个黑点停住了,像是犹豫了几秒后,男孩回过头来。他往回小跑了几步,踮起脚尖挥了挥手,大声冲忍足的方向喊:“你下周还会过来吗?我会。”

明明有各种值得深思的事宜,但那个时间点上的忍足,一样都反应不过来。他非常欣喜,情感的条件反射占据主导,全无通顺的逻辑思考。他能再见到这个孩子吗?他有机会更多了解这个孩子吗?

 “会!”他最后听到自己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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